跨文化溝通的多元主義

 

「十六世紀末期,耶穌會士利瑪竇到中國傳教,在那個時代,不同文化之間的理解是否可能?誤解是否不可避免?我們闡釋其他文化時,是否會因為套用了本身的觀念,以致扭曲了對其他文化的理解?看似南轅北轍的文化是否真的不可對話?

來自英國劍橋大學的羅界教授在一場以「誤解是否不可避免?——利瑪竇與跨文化詮釋的問題」為題的演講中引出上述問題,為2001年10月12至15日在城大舉行的「利瑪竇及四百年來之中西文化互動國際學術研討會」揭開序幕。

羅教授表示,他的主題演講雖然偏向哲學與抽象,不過他要探討的主題卻非常清晰:利瑪竇在華的25年期間,對中國的科技和哲學傳統的認識是否可以更為全面?

多元性及文化間的互容

在評價利瑪竇在中國的宣教時,羅教授表示,利瑪竇不僅忽略了歐洲傳統的某些方面,亦貶低了中國固有傳統的價值;他認為,要是利瑪竇對西方文明的多元性有更深入的了解,且領略到中國文化系統裡縱橫交錯的複雜性,一定能夠在中西文化的交流歷史中扮演一個更好的角色。

羅教授表示,多元主義可以說是他的世界觀的基本概念。從哲學的角度來說,多元主義是指沒有一套原則能解釋生命裡的多彩多樣;而用社會學的解釋,就是指不同文化在共融的氣氛下各自發展。羅教授相信,在一個多元化的社會中,跨文化的溝通自然能夠較為順暢地進行。

「多元主義有助我們開拓思想領域。一個壓制多元性的社會,發展的空間會相對減少。我們在學習其他文化的時候,會知道思想是怎樣被塑造成形,而個人又如何得以突破。在這過程中,我們自會懂得自我批判,同時也可以更理解別人。」

在羅教授的學術追求中,他一向堅持不可簡單、籠統地去闡釋一個文化,更相信過於草率地作出概括性的結論,只會歪曲文化的本來面貌。他說:「中國古典哲學的內容豐富多姿,我們實在不該對它進行簡單的歸納。我在AdversariesandAuthority一書裡便寫下一些原則,提醒人們不要期望用三言兩語便能概括整個希臘文化或整個中國文化。我們要嘗試看深入一點,觸及這兩種文化的多元性和形成的過程。」

羅教授反對用傳統的方法將個別學科分類,因此,他的著作和講學內容涵蓋特別廣闊,從古希臘和古中國哲學、科技史、英語、教育、現代語言、人類學、漢學到歷史不等。「我極反對把一些意思很狹隘的標籤扣在人的身上。這種做法不適合像我這一類的人。」他把自己視為一個「古人類學家」。

羅教授於五十年代在劍橋大學修讀希臘文,自此發展了對希臘哲學、科學、醫學和數學的興趣。他的博士論文集中研究古希臘思想,同時旁徵博引有關中國文化的資料。他指出,劍橋學者一般均採多元化的態度治學,鑽營學問的特色是擅作跨學科的研究。

文化互通並非不可能

在演說中,羅教授以希臘羅馬文化和中國文化為例,指出兩個文化雖然在很多方面都有天壤之別,卻不表示彼此不能互通。要是利瑪竇能領略到兩個文化都具有多元之美,他應可更為全面地認識中國文化。

羅教授引用語言哲學和歷史事實,來反證文化不能互通這一論調。他首先指出,聲稱兩種語言無法互通,本質上就是一個矛盾的說法。假如語言真的不能互通,我們真的完全沒有了解另一語言的途徑,那麼我們根本無法學會另一語言,而這兩個無法互通的語言之間,存在的也就只有靜寂。

而從語言相對論的角度來說,假如我們同意語言和現實之間存在許多糾纏不清的關係,語言甚至是我們建構、了解世界的工具,那麼,我們更不能說這個世界上存在著兩個無法互通的世界,因為我們所生存的客觀世界只有一個。

另一方面,他又用其觀察得來的結果作為論據,反駁兩種文化模式不能互通的說法。他指出,沒有一種現存的語言沒在某種層次上被詮釋過。雖然確實有許多語言存在很多問題,但從沒有一個人類學者在對某種語言進行考察後,會完全否定與該語言溝通的可能性,總是起碼有一部分是可以溝通的。

羅教授接著以翻譯的不穩定性,來進一步反駁兩種語言不可互通的說法。他表示,把一種印歐語言譯成另一種印歐語言,跟把一種印歐語言翻譯成中文所遇到的挑戰是一樣的。比如譯者會被迫創造新詞或把原文字的發音搬到譯文裡去,變作新詞。十七世紀初,中國的翻譯家翻譯亞里士多德用希臘文寫成的《範疇篇》時,採用的是拉丁文譯本。有趣的是,中國譯者所遇到的困難,絕對不會比用拉丁語翻譯希臘原文的譯者特別多。此外,中國譯者在翻譯用梵文寫成的佛經時,也碰到類似的語言問題。

東西文化的內在多元性

羅教授在反駁文化不可互通的說法之後,帶出另一論點,就是利瑪竇忽略了他本身的文化也具備多元性的特點。要說中國傳統跟古希臘文化之間存在很大差異,那麼兩種文化體系內各自也包含有多樣矛盾。舉例說,亞里士多德認為地球是圓的且面積有限,而時間卻是無限的;淮南子則認為地面是平的而伏在一個球形的天空下。他說:「他們是來自不同的文化,但我們不可以硬性地說亞里士多德代表希臘文化而淮南子則代表中國文化,因為兩個文化中均有其他流派。」

比如,亞里士多德、德謨克利特和賽奧弗拉斯特在原子論和物質構成要素等方面持有截然不同的看法,他們在世界觀上的分歧,並不比亞里士多德與淮南子之間的少。籠統地談希臘文化只會將內在的許多矛盾與複雜的關係掩蓋。

「利瑪竇著力於把中國人歸化為天主教徒,多於認真的去理解中國文化。他知道他必須淡化基督教義,使它更容易被中國人接受。」羅教授繼續表示,利瑪竇其實是告訴西方世界中國傳統思想具有舉足輕重份量的最佳人選,可惜西方世界用了數百年才認識到這一點。

在演說的尾聲,羅教授表示中國文化中的許多成分,如針灸、《易經》和風水等都已漸漸地融入西方文化,但這過程卻花了差不多四百年的時間。他相信,假若最初參與中西文化交流的人士能早點認識到兩方面文化的多元性,而目的又非傳教,中西文化的互動與交流一定會進行得更加快速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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