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partment of Media and Communication Center for Communication Research

學者聲音

C大四月天


 2013年的4月2號至28號,我參加香港城市大學媒體與傳播系的大陸青年學者訪學項目,正式成為多聞雅集的成員之一。一月的活動,收穫甚豐。尊CC師囑,謹記往事若干。

 

一、薄霧濃雲·Twilight

初入香港,就趕上綿綿細雨。薄霧濃雲,恰如我當時的心情,雖說不上愁苦,卻也是濕漉漉的,一時半會展不開。自從看了Twilight(《暮光之城》)之後,倒是變得很喜歡這種天氣了,因為想著vampire們會混跡在人群中,我也算混跡于“青年學者”中吧。

 

出女青雅舍,沿海棠路向東,轉至達之路,向北復向西北,一路上行,漸有汗。到又一城,已經看見城大的校名了,但想不到還要向西北走長長的一段,再拐一個彎,才看見那座有點古怪的白樓。

 

 

到得樓下,停留片刻,待汗出,順便擰出點好心情,才進樓。一出5樓電梯,發現約定時間未到,幾位老師已經在約定地點等了,心下暗暗吃驚。在大陸,大人物們讓人等,那是司空見慣啊。所以每次一想到要見什麼大人物,俺的期待就變負。但是這裡真的是是香港,是C大哦。

 

見到李金銓老師了。

 

“許靜,你好!很高興這次你能來!我98年就去過你們學校,是6月2號。後來01年還去過一次,是和李瞻、鄭貞銘他們一起!”

 

想起來了。98年在北大,俺第一次見他,還記得他講的“傳播”的幾個涵義。其中關於佛祖拈花微笑的故事,現在還在我的書裡。01年北大建院前,俺第二次見他,聽他講“我注六經與六經注我”,這話我也跟學生們講過不知多少遍了,以至於都忘了是緣於何人何處。這麼多年過去,他怎麼還不見老?還是那麼高聲朗朗、儀表堂堂,手裡的雨傘好像斯迪克,好有英美範兒。莫非C大真有Vampire出沒?

 

在我暗忖之時,CC已經將各位大陸青年學者一一向其他幾位老師引見了。好奇怪他怎麼能認識所有這些新來的人?又想起當年在北大第二次見面時的場景。在逼仄昏暗的辦公樓道裡,我雖然看見了CC,卻不敢上前打招呼。倒是他,大聲喝住我道:”許靜,我們演講的教室在哪裡!” 天哪,我當時頓感自己像個小妖怪,被孫悟空火眼金睛識破喊出,無所遁形,惴惴無全語。I’m nobody. Who are you? 憑什麼還能叫出我的名字?

 

“當年我在中大教書,第一次上課前就背熟了三分之一學生的名字。上課的時候一一點將過來,讓他們特別吃驚。你們各位的照片和簡歷我也是看了多遍的,所以,我都認得,哈哈哈。”Oh,my God!他可真神啊!

 

人很快都到齊了。

 

“走路的跟著我,要坐車的跟著沈菲吧。“CC老師一說完,大家就都紛紛表示要跟著他了。與CC一路相跟,在暮色中的城大constructions裡上上下下,我徹底暈了。

 

終於到了康樂樓9樓餐廳的包間。待團團坐定, CC舉起筷子說:“黑的筷子管‘外交’,白的筷子管‘內政’。大家吃吧,多吃點。” 我其實已經習慣晚上儘量不吃,但CC不斷地挾菜給我。好奇怪啊,也不管別人要不要,就給別人挾,怎麼這麼“熱情”、這麼“土“啊!

 

CC 說,“給你挾了,我才能吃啊!利人才可以利己。”那爐火多,那爐火多。[1]那我也跟著學吧。我看各位新結識的多友們,都紛紛舉箸,一會兒“外交“,一會兒“內政”,warming-up起來了。

 

二、雨後初霽·sunshine

來港的第一周不見陽光,我一有空就躲在小屋裡,看書改論文。屋外時急時緩的細雨聲,讓我心靜。想起當年在Oxford,也是這樣一間小小的屋,也是這樣細細的雨,也是天天讀書、寫論文,淡淡的,靜靜的。但是十幾年過去了,我好像還是沒什麼長進。唉,心皺了,熨不平。

 

論文終於改完發出去。雖然還是沒什麼期待,但總算有點小輕鬆吧。走吧,第一個週末,CC要和師母一起帶我們去九龍城寨公園。

 

前一天晚上的清明大雨好像把空氣都洗乾淨了,那麼清新。空氣中飄著淡淡的月桂香,沒有霾。初見師母,清清爽爽,人淡如菊,恰是我想像中的宜人模樣。我們一行12人一路笑談,隨李老師前行。一路上,武大的吳世文老師很認真地和我討論昨天祝建華老師講的大數據,廈大的曾秀芹老師和做心理諮詢的李師母深入地探討抑鬱症患者的社會支持和認知行為引導,南師大的劉兢老師和《中青報》的張彥武老師則不離金銓老師的左右,討論學界掌故,真是津津有味……

 

九龍城寨之行令人愉快,CC老師和師母不斷地指點我們“看這裡、再看這裡”,“吃這個、再吃這個”,“來這家、再來這家”,讓我這個一向疏離感很強的人也有了“這裡這般”的感受,而一向陰晴不定的心也變開朗了許多。草草的一篇“浴乎沂,風乎舞雩”,算是那一天愉悅之情的流露吧。

 
三、霧裡看花·rainbow

早起出門,沿海棠街向南,一路經過高槐路、牡丹路、石竹路、玉蘭路、紫藤路,正好生奇怪這一連串的花名路呢,卻赫然發現已經站在花園街的“花墟公園“門口了。穿過花墟公園,再走進對面的花鳥市場,一路賞玩各攤各式的山茶、玫瑰、野百合,還有鸚鵡、畫眉和相思雀,發現自己居然就置身于永遠人來人往、車流不息的旺角了。香港真是一個神奇的像集成線路板的地方。

 

C大的活動一個接一個地進行,讓我說說對諸位老師的觀感吧。

 

祝建華老師is so cool。望著祝老師圓圓的眼鏡後面一閃一閃的大眼睛,我就確定他是教授裡面最酷的了。祝老師看人的目光似乎總是很深,但並不逼人,而是很吸引人。他講的大資料也是這樣,對我來說很深,但是很有吸引力。他憶起大學時做的第一份讀者調查,又講起在北大“隱身”學程式設計。本來兩個小時的分享,卻一直延長到6點多。“因為沒有,所以要挖掘嘛!”諸如此類的話一串串的,實在太酷了。

 

 

沈菲老師is so cute。他的政治傳播研究讓我覺得很精巧,也很迷人。他怎麼那麼善於找選題?怎麼那麼善於找材料和資料?還真是有點神。我還是先把課件拷下來,回去慢慢琢磨吧。

 

李喜根老師 is so considerate。他臉上永遠的微笑,讓你想起上海話裡說的“交關好人好吧啦!“,而他對社會科學研究的介紹,也讓我們覺得好受用,好貼近。聽完他的介紹,我簡直不敢相信,成功之徑其實就在腳下,只是被諸多茂盛的雜草給遮蔽了,而經喜根老師指點,我們可以發現何處有跡可循。

 

Mike 姚 is of consciousness。他說他從15歲去美國,博士畢業又回香港,成長中不斷地感受各種時空交錯的衝擊。比如遊戲中的虛擬空間與現實,比如電影中的虛幻與心理實驗中的真實。他同時選修電影和心理,曾經有一段時間,上午跟著老師長時間地看三級以上的色情片,還要寫幾十頁的分析報告,下午卻在實驗室裡玩猴子的腦子,做另一種分析。他現在做的,有對色情遊戲的分析,還有眼動儀,還有…啊對,他那每天夜裡隔一小時就要折騰他一次的精力無比旺盛的四歲的兒子。天哪,這些在我聽來,簡直是天雷滾滾轟隆隆,怎麼陳俠她們卻聽得津津有味,覺得好有趣?

 

蔣莉 is Crystal,她是北大的學士、浸會的碩士,康奈爾的博士。她跟我們分享的,是關於異地戀的人際傳播的研究,還有健康傳播,narrative coding之類的新鮮玩意兒。別看她年輕,卻已經有N多篇SSCI發表了。看著她額頭上點點的星光,目光裡滿滿的自信,我忽然想起京劇《沙家浜》裡的一句唱腔——”這個--女子—不尋啊常“,嘻嘻。

 

瑟韋斯 is of cross-cultural communication。這位新的系主任臉總是紅紅的,但是不用擔心他會發火,因為他真的很nice 。一聽說我下半年要去VUB訪問一個月,他立刻向我做了諸多介紹,還給他在比利時的教授朋友們發郵件推薦,這可真是天上掉下來的favor。瑟韋斯雖然是用英文和我們分享,但彼此之間卻毫無障礙,相反卻激發了最多的討論。內蒙古師大的陶格圖老師縱論古今,滔滔不絕,真是有底蘊啊!看來文化和可持續發展等話題,確實是大家共同的關心。

 

梁勵敏老師 is so charming。之前我在“Last train home”的電影展示會上聽她用英文主持,那可真叫一個靚,英文靚,人也靚。後來才知道,她是北外英語系畢業,後來在央視英語頻道做主持,最後去美國西北大學拿博士,去年學成才來到這裡。天呐,C大真是太有神了!勵敏老師分享說,做定性研究要講好兩個故事,一個是理論的故事,另一個則是關於data的故事。她還分享了她做的有關北京奧運中的電視技術擴散的研究:技術部門的標準是充分應用,內部部門的標準是節目創新,但是最後,安全播出成為第一優先,因此如何確定技術的角色與功能,就成為可研究的問題。技術是tool?還是resource?這個問題蠻有趣。

 

最後講講CC吧,放在後面,因為他是chair,也因為他的double-sized concern。CC真是一個很有趣的人,聽他講東講西,八卦是名人八卦,掌故是先賢掌故,學問則是大家學問。我們一有機會就不停地聊啊聊啊,從課上聊到課下,從屋裡聊到屋外,從吃中飯聊到吃晚飯。這可真是我從來也沒有過的經驗,偶的神啊!

 

“Chair Professor means always being available to chair with you “,我把這句胡亂拼湊的英文遺落在facebook的照片上,CC發來郵件說:“ 講座教授手段始終可用來與你主持 (翻譯由Bing提供),蠻天才的 。”天才?偶要謝天謝地才行吧!

 

CC的故事一時半會說不完,留待日後出一本書吧。

 

四、雲淡風清·poetic breezing

接下來的兩個週末,都隨CC的山友們go hiking。這可不是一般的山友,其中有大名鼎鼎的張隆溪教授,還有浸會文學院原院長鐘玲教授,又有南京大學轉到浸會的張宏生教授,還有周敏民老師。說起周老師,她首先是香港科技大學圖書館的原創館長,其次才是C大張信剛校長的夫人。所以可以稱她周老師,但不要錯稱她張太哦。

 

四月香港的天氣,真是太適合go hiking了。草木茂盛,空氣濕潤。不涼不熱之間,我們剛微微走出一點汗,稍作停留,就被輕風吹散,隨風而來的陣陣草葉清香,令我心醉。無論在大嶼山中拾級上下,還是在紫羅蘭小徑蜿蜒疾行,周遭都既有大樹遮陰,又有小花小草搖曳生情。我們一路緊跟老師們健步疾行,偶有駐足,也只為養眼養心。

 

 

走到一個合適的地方,就停下來稍事休息。大家分享各自帶來的食品,有臺灣的葡萄和鳳梨酥,還有美珍齋和澳門的小點心。CC拿出十幾個橘子分給大家,天哪,這麼老沉的東西,他居然背了一路。換成我,早就該喊“減負”了。難道是要效仿施拉姆,好讓我們日後也有機會回憶,“老師曾給我一個橘子”?

 

歇一歇,照張相,張隆溪教授開始給大家發小紙條。紙條上是他印好的柳宗元的詩———《零陵春望》: “平野春草綠,晚鶯啼遠林。日晴瀟湘渚,雲斷岣嶁岑。仙駕不可望,世途非所任。凝情空景慕,萬里蒼梧陰。”

 

張教授先逐字逐句解釋一遍,期間小有爭論,比如關於”空景慕“是否意味著”慕空景“等等。接下來比較好玩的是,張教授先帶大家用普通話念一遍,然後用四川話帶大家再念一遍。接著鐘玲教授用廣東話再帶大家念一遍,張宏生教授用徐州話又念一遍,最後又邀請陶格圖老師用蒙語把詩解釋一遍。一遍又一遍,抑揚頓挫之間,每每發出陣陣歡笑。真是想不到,在這寂靜的山野中,在各種方言的嘔啞嘲哳中,我居然可以鑒賞這位幾百年前的詩人作品,從中領會他的失意人生和高妙文采,真是太難得了。心蓮朵朵開。

 

和我們一起去大嶼山的,還有Judy Polumbuam(朱迪)。Judy是McGill的本科,Columbia的碩士,Stanford的博士,Iowa的教授,現在這裡是訪問教授。她還曾在中國社科院教書,還有一個中國丈夫,因此她的中文可要比我們的英文強太多了。滿頭白髮年屆花甲的她,卻依然有著兒童般的純真心態。一看見白色的沙灘藍色的海,就雀躍著奔過去,脫下外衣褲,一頭紮進海裡,劈浪暢遊起來。真是太可愛了。後來我們還旁聽了Judy的期刊編輯課的期末學生展示,真是太精彩了!只有充滿熱情和活力的Judy,才能教出那麼充滿創意的學生。

 

山行之後最重要的活動當然是午餐啦。第一次是在大嶼山海邊吃土耳其餐,第二次則是在赤柱的美利樓吃德式自助餐。當然是大快朵頤啦,特別是喝德國啤酒,吃德國烤豬腿肉,還有pasta,spaghetti,加各種甜點和冰淇淋。坐在整體搬遷至此的百年美利樓的露臺上,看窗外的海上星帆點點,以我小文人的小氣魄,足以高呼“壯哉!美矣!”

 

五、春生夏長·bound to rise

出門沿海棠路行50米,右轉入一窄徑,再向下行百十級臺階到大坑東道。沿大坑東道向東北走幾十米,即入城大南山村口。然後就是乘電梯,上到一個四樓平臺,出來再乘電梯,再上到一個5樓平臺,然後再乘電梯,再上到一個7樓平臺。這條電梯-平臺-電梯-平臺之路,在我看來卻如一個隱喻。學術有平臺,平臺有高下,就看你能上到哪兒。那個最初看著怪怪的大樓,也讓我從各個角度逐漸體會出它的哲學和藝術韻味。因為CC說,要tune in, 你才能聽得到,看得見。

 

 

四月下旬的香港,晴好天氣越來越多,氣溫越來越高;離港之日漸近的我們,也越來越忙碌,越來越high。到圖書館借書、還書、掃描與分享。參觀港中大傳媒學院,並聆聽CC 的英文演講。參加城大文化研究中心舉辦的“城市文化節”的各種活動,比如王蒙與白先勇對談全球化背景下的華語文學啦,臺灣美食家韓良露主講的文化沙龍啦,著名作家們與中學生就文學藝術而展開的問答和討論啦,不一而足。 除了之前的“brown bag event”, 又有了後來的“敦煌三D展”。有朝陽飯莊的晚宴,港中大的午宴,還有CC的上午並連著下午茶。

 

 

最後的高潮是週五的晚宴。晚宴上,先是《報人報國:中國新聞史的另一種讀法》及時出版,讓我們得以人手一冊並求得CC的簽名,然後是賴老師帶來的金門高粱,真的讓大家high 了又high......

 

 

C大的四月天,也是人間的四月天。

"笑響點亮了四面風;輕靈

在春的光豔中交舞著變.

...

你是一樹一樹的花開,是燕

在梁間呢喃,-你是愛,是暖,

是希望,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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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日语谐音,“原来如此”之意。

 



許靜 (北京大學新聞傳播學院)
2013年5月7日